“什么？是那虽然名列玄坛十秀，却甚少在外露面的狄青麟吗？”
“错不了，这人的形貌气质，只须见过一次就不会认错。”
“他何时成了致圣堂的弃徒的？”
“莫非是因为投效了近日与武院争斗正烈的校尉府，才被武院逐出了门墙？”
种种猜测，此起彼落。
狄青麟却只是目光凌厉一扫。
就教整座梨园安静下来。
雨师妾似乎已准备好了接过清微往日的位置。
开口之时，虽然稍显柔弱。
但也依稀有了几分做大事者的沉静气度：
“不请自来，于礼不合，请梨戏班主见谅。”
邹咏此时已换好了一身衣装，微笑着领众高手出列相迎：
“真人如今得了朝廷的敕封，就是一州刺史，也要出府相迎。”
“邹咏一介武夫，未及远迎，已经算是无礼了。”
听这两人对答如流，可真没人能想像到。
当日突击常雨轩，斩杀雨师妾多位同门的。
正是邹咏和刀马旦师姐妹俩。
雨师妾目中掠过一丝痛恨，可随即又掩藏起来。
师门被灭的沉重打击，显然已使得她的心智有所成长。
不再是接过清微家业时的莽撞性儿。
狄青麟忽道：“梨园戏会多年来，均有打擂台的传统。”
“我在武院时，也曾屡次获邀参加。”
“只是历代戏会，登上擂台的均是寻常脚色。”
“就连一位武道四脉以上的对手，也难寻得很。”
他目光如刀，射向台上神色冷冽的刀马旦：
“这娃儿，倒有资格作我的对手！”
此言一出，众人登时明白狄青麟的来意。
乃是代表着新主家司隶校尉府，把戏会擂台新秀的风头压下去！
若在平时，按照江湖规矩，邹咏大可以把不请自来的他轰出去。
有武院副院主作为靠山。
也不必担心遭到校尉府秋后算账。
但是狄青麟等人搬出了雨师妾作挡箭牌。
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！
在朝中许多倚靠清微“遗物”得利的贵人操作下。
雨师妾受了护国盟威真人的敕封。
单论身份地位，已然相当于昔日的清微！
这样的人物，武院要除去她也不是不行。
但事前事后的准备和善后功夫，复杂得可怕。
邹咏显然没预料到她会忽然来访。
此时若撕破面皮，把人赶走。
承受的代价将颇为沉重！
邹咏目光闪烁：“狄兄要打擂台，不是不行。”
“只不过带着这许多随从到会，却是不妥。”
“武院的规矩，旁人不晓得，狄兄你却是明白的！”
雨师妾眉头微皱。
便欲挥手命四位道人放下神轿，候于门外。
忽听狄青麟一声长啸，天地震动。
梨园中千百人的心肝都为之一颤。
“武院的规矩？哼！”
“当日我并无犯错，只是在生死斗场上将十秀中的二人，斩杀于旋风刀下。”
“依照武院四百年前定下的规矩，我非但无过，并且应获封赏。”
“那二人的传承、资财，从此就当归到我名下！”
“可那二人的家属不服，就买通致圣堂、弘礼堂中的长老，联手将我制住。”
“说我残杀同门，要将我废去武艺，囚禁起来！”
“我狄青麟又不像那两人般，背后有大家族撑腰，长老们岂会跟我讲规矩！”
狄青麟说得咬牙切齿，双拳缓缓握紧。
连带着周遭气流，也为之收促：
“若非卧虎识得良才，设法将我救了出来，此时我尚能在这听你的废话？”
“武院就算曾经有过规矩，也早就被你们这些在上位的人败坏了。”
“今日我回来打这趟擂台，是要让天下人知晓。”
“在这扭曲腐败之地，练不出真正的高手来。”
“世人也不必为着仰慕武院的名气，就千方百计地投身了！”
这一番话语，经由他昂然道出，确实气势十足。
众人也不知是不敢反驳，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驳斥。
包厢里头，雨轻仙轻叹一声：
“他这番话本来说得很好。”
“但能够列席戏会的，虽然也有武院中起于草莽的奇才。”
“更多却是有身份，有背景的世家子弟，是很难与他的发言共情的。”
陆观摇头：
“不，至少作为自小便过着苦日子的人，我理解他的处境。”
“既无家族在后撑腰，武夫想要精进。”
“就必须用尽一切办法，得到更好的功法和资源。”
“然而世上的高位就这么多。”
“武院二十七堂的堂主都有子女门生。”
“又怎情愿让寒门出身的穷鬼接过位置？”
他望向同样心有所感的沈明烛：
“出身没法改变，擂台上的胜负却是公平的。”
“而且有着这番话塾底，就算狄青麟将刀马旦当场打杀，邹咏也不好追究寻仇！”
“否则天下有志习武之人知闻此事，均会对武院敬而远之了！”
沈明烛默然片刻，说道：
“假如那时阿漓能只靠着打几场架，就教众同窗心服，事情可就简单得多了。”
“刀马旦若不敢应战，放在公众眼里。”
“就等若连有志之士证明自己的公平途径也要剥夺。”
“到时武院失去人心，好快就要衰败了！”
陆观瞧向戏台前方对峙中的两拨人众。
有一点是在座众人都容易忽略的。
那就是邹咏的寒微出身。
在情在理，她也没法否决狄青麟打擂台的要求。
否则无异于打自己的脸。
曾几何时，正是在同样一座戏台上，她把握住了登台演出的机会。
这才鲤跃龙门，从戏班中的女奴晋身为武院的一堂之主！
邹咏沉思半晌。
最终，如同陆观料想般让出了道路。
狄青麟身如飞燕，跃上擂台。
众人只见他腰间未挂兵刃。
想起他“旋风刀”的名头，均是忍不住皱起双眉。
莫非这人怒火攻心，竟致疯颠了。
托大得连成名绝学也不用。
赤手空拳，就要硬拼双刀在手的刀马旦吗？
只见得狄青麟手刀横于胸前，快如闪电般一挥。
飒然风响，刀马旦帽上一双长长的雉尾翎已然断落。
登时四座皆惊。
狄青麟化掌为刀削出的刀气。
竟然锋锐到了无视敌手身周护体真气的地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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