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小伙子还会赶驴儿嘞？！”
“那是您这驴儿听话。”
摇摇晃晃的驴车在不算宽敞的土路上前行着，比起需要费心驾驶的载具，这拥有生物智能导航的小驴儿倒是走得稳稳当当。
垂着眼睛的毛驴儿拉着一个露天的板车，易韶年和宋老头就坐在车上，辞别身后逐渐边缘的红土村，在官道上走远了。
驴车的速度不算快，运气好的话，一天下来也就只能走四五十里的距离。
毕竟，这只能说相对平整的官道，不比后世的平整水泥路面。
驴子的速度，也赶不上奔马。
因此，在这个时代出门远行，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。
尤其是在远行之后，所面临的补给问题。
虽然说官道上，每隔几十里便会有驿站的存在，但有些驿站是不对旅人开放的官驿。
而能够容纳平民留宿的民驿并不算多，经济富庶一些地方，民驿会多上一些，但大都是些鸡毛店。
一般情况下，往往需要走两天才能寻到一处驿站补给。
而在那些经济不算发达的地区，百姓都大量逃荒了，哪儿还有什么驿站的存在。
偶尔能够寻得一处破庙安生就行了，风餐露宿更是常态。
那些达官显贵在失势之后，被流放千里时，都有极大的可能死在路上。
可想而知，在这个时代，想要进行一次远行，所面临的压力和困难，究竟有几许了。
宋老头能够在暮年，生出强烈的远行愿望，若是没有易韶年的帮助话，有极大的概率会落个客死他乡的结局。
而即使有易韶年的协助，这一趟路也算不得好走。
虽然，易韶年可以给宋老头减轻后勤压力，让他少受一些颠簸。
但易韶年没办法左右老天爷的心情，烈日暴晒、狂风暴雨，极端天气会让远行变得极为困难。
就好比现在一样，远行的第三天，风云突变。
闷沉沉的黑云吊在天穹的底端，几缕蓝紫色的电光在层层套叠的黑云中窜动，几个闪烁间又消逝不见。闪电的光芒消逝后，响彻天地的霸烈声响，又在狂暴的向天地宣告着，雷霆乍现的痕迹。
一家版筑而成，外墙破旧的鸡毛店，呆呆的立在路边上，在即将扑来的风雨面前，显得那么的单薄。让人不禁怀疑，这房子能不能抗住即将到来的雨夜。
房子内的气氛沉闷着，看起来有五十模样的店掌柜，懒懒的俯在柜台上，满是皱纹的皮肤让他看起来，活像一直掉毛的秃鹫。
“掌柜大老爷，求您留我一晚吧。”
一头生疥疮的癞子乞丐，就爬过门槛，蹭到了店掌柜趴着的柜台前面。
他一手高举，掌心托着两枚被包浆泡黑的铜板，另一只手以手肘触地，支撑自己的身体。
浑身是泥渍的他，声音颤抖着求着那个俯在柜面上的老掌柜，活像个在路口摇尾乞食的掉毛野狗。
“大老爷，容我先欠着四枚铜子，我讨得钱来，便立马给您送来。”
慵懒的店掌柜刚抬起了一只眼的眼皮，瞥了一眼柜台下那个因为惊了县太爷公子的马，而被打折双腿的癞子乞丐，面色立马就垮了下去，当即便想同平时一样，开口赶人。
但他又打眼看了这癞子乞丐身后拖着的那双血肉模糊，已经腐烂流脓的断腿，以及屋外呼啸的狂风与闪烁不定的紫电，终是店掌柜幽幽一叹。
“癞子，今天算我心好，就留你过一晚上。”
店掌柜拿手指节在柜面上敲了几下，皱着眉头的他声音扬了几分，对着那半瘫在地上的癞子乞丐低喝道：
“我也不要你那几个铜子儿，只要你不去惊动我屋里的客人，今夜我就留你一夜。”
那乞丐听得这话语，立马将头扣在地上，磕头如捣蒜，对着店掌柜不停说道：
“谢谢大老爷，谢谢大老爷……”
“滚去柴房呆着吧，你要是冲撞了那些客人，我就把你的皮给活扒咯！”
癞子乞丐千恩万谢的爬向了柴房的方向，见他这副模样，店掌柜朝着他的后背啐了一口，身子刚准备再趴下去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：
“呼~得救了。”
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，带着个老头，跨进了鸡毛店内。
来者自然是易韶年和宋老头，在这个暴风雨即将落下的夜晚，他们快马加鞭，驱着驴子跑了好几里地，才寻得了这么一处歇脚之地。
“店家，能否稍作劳烦，让我俩爷子在贵地歇脚一晚。”
“客观说笑了，咱是个买卖家儿，有客上门我还有赶人的道理不成？”
也就在这几句闲话的时间里，店掌柜便从屋内掏了一大簸箕绒鸡毛，递给了前来寄宿的二人。
他领着易韶年和宋老头，走进了后方歇客的屋子里。
“噗噜噜——”
刚一踏进客房的门，一道震天响的呼噜声，便灌进了易韶年的耳朵，给了他一个下马威。
铺满鸡毛的客房里，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来个人，一个个俱是鼾声大作的模样。
这些苦汉子一个个裸着上身，姿势各异的躺在铺好的鸡毛堆里。
顺着易韶年目光看去，先入眼帘的是一浑身横肉的肥汉，大刺刺的躺在屋子中央，之前那震天响的呼噜，就是这主儿打出来的；越过大肥汉的身子，接着往后瞧，是一排贴在一起，挤作一堆的汉子，盖着沾满鸡毛的木头板子；还有一汉子，身子团成一圈，怀里抱着鸡毛，露出的肋巴骨随着呼吸，不断的起伏着……
这就是所谓的鸡毛店，一个满是汗臭、脚臭、霉味儿、鸡毛味儿交杂，臭气熏天却还算温暖的地方。
“小子，你没见过这阵仗吧。”
宋老头看着矗在门口，一时间没有深入的易韶年，顿时调笑起了他，丝毫不怕打扰到这些睡着的汉子。
宋老头虽然没出过远门，但他在村里和其他汉子一起做工的时候，也睡过这样的大通铺。
他直接薅过一把稻草，铺上自带的凉席，用一件不穿的衣裳卷住鸡毛，往自己的身上一铺，就准备在此地睡下。
易韶年就看着这样的场面，那叫一个肃然起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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