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二煌思考着这个必须在意的问题，而伴随着手机没电，笼罩这一片的异常似乎也一并消失。夜雾散去，停歇许久的山风重新吹响，白月重新照耀这一片陵园。
樟树叶哗啦哗啦，蛐蛐儿和蛤.蟆叽叽呱呱。除了月亮向西边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外，这里和雾气出现前没什么两样。
陈二煌遥望月亮片刻，低头咬住手机背后的环扣。
好，他也该离开这里了。
鸣羊山距离城区挺远，他还是先去殡仪馆找点吃的，睡上一觉，看明天蹭谁的车回市里吧。
做好计划，幼猫正要下山，却再度听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脚步声。
……谁大半夜来陵园？
就算是守门的大爷，在这个时间也只会在自己值班室里呆着。陈二煌眯起眼，转身躲在自己的墓碑后。
要是来的是什么小偷的话，他记下脸明天直接举报给队里。
来人很快走近了，用手机电筒打光，弯着腰，在一排排墓碑里寻找着什么。陈二煌等了片刻，那家伙就慢慢走到了他的墓碑前。
同时，臭烘烘的酒气也向着周围弥漫开。
猫的鼻子太灵敏了，捂住也没啥用……陈二煌在心里抱怨道，从墓碑旁探出头。
他还没看清，来人突然丢掉手机，噗通一声，跪在他的墓碑前。
陈二煌：？？？
抽泣声响起，还伴着一个熟悉到他一听就胃疼的声音。
“哥！我来看你了！”
“……”
陈二煌默默从墓碑后转出来，看着跪在他墓碑前的那个眼熟的痛哭少年。
叶卫丹，十七岁，今年六月刚刚高考完，同陈二煌是一个福利院出身。
这小子可没有陈二煌那么乖，这还没成年呢，就进派出所无数回了。高中三年考试与自己一帮“兄弟”争夺年级最末几名，白天晚上混迹在各种黑网吧游戏厅桌球会，是个既不能顶天也不能立地的小混混。
陈二煌的确给他以前的福利院捐过几笔，但他和现在福利院的孩子们并不亲近。毕竟警察工作没有空闲，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志愿者去帮忙。但叶卫丹这个小子他的确熟得很，因为这小子进派出所的次数太多，老院长为这小子求到他这里的次数也太多了。
总是去派出所把这小子领出来，时间一久，他就对这小子上了几分心。
不管如何，作为警察，陈二煌是一点都不愿看到少年少女们走上邪路的。
可惜这小子根本不听管教，说他什么就反着来什么，稍稍一骂就像斗鸡一样怒发冲冠，比一些难缠的犯人还搞得陈二煌脑阔疼。
“死”后，陈二煌也想起过这小子，没有他盯着，叶卫丹恐怕会浑身轻松吧，真希望不会隔几年在监狱看到他。
没想到的是，平常根本不喊他哥只直呼名字的这小子，竟然会暗地里喊他哥，还跑到陵园来看他，倒是让陈二煌吃了一惊。
不过啊，喝成这个样，是打算睡在陵园吹一晚上风？
以为年轻就不会感冒吗？
陈二煌不满地喷出一口气，吹动自己胡子，却认真地听着叶卫丹在自己墓碑前说的胡话。
“对不起哥……我应该听你的话……”
“应该好好学习……至少、至少高考成绩让你开心点……”
“你骂我吧……打我也成……”
“呜呜呜呜呜呜哥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以后，以后真的见不到哥了吗……”
少年人沙哑的哭声，会不会变成以后的鬼故事呢？陈二煌默默想着，而叶卫丹，这个十七岁的少年，在吹了一会儿夜风后，似乎清醒了一点，不再说话，只默默流泪。
光看他现在这模样，大部分人肯定议会以为他和陈二煌感情很好，不会想到这小子和陈二煌一见面就会吵架。
连陈二煌自己都感到意外了，这小子要是早点懂事，他哪里会被气得脑阔疼？
少年人的纠结他到底无法理解，此刻看着叶卫丹默默抹掉眼泪，心里倒是泛起一点希望。
这小子，要是能在这次痛改前非，重新做人，他的“死亡”也算有意义了。
才这样想，陈二煌就听到少年说：“哥，我不打算去读大学了。”
陈二煌：“……”
好话真的说不得。
“三本读出来也没什么用，一年学费好几万死贵。我知道院长老头给我存了学费，但我也知道老头存下来的钱里一大半是你给他养老的，那些钱我怎么能用。”
叶卫丹说，他青涩的面容好像一瞬间长开了，不再像个男孩。
“我已经找到工作了，能自己养活自己。放心，不是偷不是抢，也没有去贩毒，我前几天在一个游戏里小小的赚了一笔，我觉得我至少能当个游戏主播吧。”
游戏主播？要去打电竞吗？
那一行只有最出色的才能出头，这小子真的有那个心气去拼？
陈二煌到底希望他安稳一点，但仔细想想，既然这小子自己愿意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作为“死”人，他能做的，唯有祝福。希望这小子——
“我和一个直播平台签约了，打算先进军最近新出的热门游戏PU调查积累经验。听说这游戏以后是要搞比赛的，哥，等我拿下世界第一，我就回来看你。”叶卫丹说。
——祝福个屁啊！
叶卫丹他哥火冒三丈。
不把这小子腿打折他就不姓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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