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微笑:“但听王兄的。”
王德和说:“为兄不知小兄弟出身来历,现在就着这‘非’字,试着测测小兄弟的性情、未来。”
众人一听,皆目露好奇。
我笑道:“王兄请——”
“‘非’字,中间丨丨上下贯通,不见半分曲折与遮掩,如明月直下,可见非弟之光风霁月,率真淳朴,一心向往无拘无束。”
阿敏一笑:“没有了?”
“有,”王德和继续,“你看,两竖并行丨丨犹如大道通天、双翼待飞,可惜翅膀左右两边旁生了许多枝蔓‘三三’,如受绳索束缚。非弟可得一生平安无忧,但一生怕难得自由了,除非……非弟舍得割了这些牵扯。”
我虽微笑而坐,联想自身际遇心头渐渐郁积;
诸生点头附和直说言之有理;茶客中有人说:“那就割了呗,这有何难的?”
王德和微微摇头:“在别人可能不难,在非兄弟只怕很难。诸位请看,‘非’字中间丨丨分得较开,可见非兄弟心地宽厚,因为这厚,所以不忍。”
众人“哦”地一声,纷纷看向我。
我看着王德和,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。
“小兄弟——?”
“也罢,”我朝阿敏一笑,“你帮我喝三杯。”
阿敏不说话,只拍拍我的肩,连尽三盅。
严恺深深注视着我,目露沉思之色,许久朝王德和微笑道:“王兄既露出这手,弟也想请王兄拆个字看看。”
王德和笑道:“我拆字已完,现在轮到非兄弟,严兄不妨请他来。”
严恺微微一笑:“如此也好。严恺也测这个‘非’字,非兄请——”
“哦?严兄想问什么?”
“……情。”
茶客中有人不解:“咦,‘非’字刚才那位哥儿不是已测了吧?为什么还有问?”
“别多嘴,仔细听着就是。”
我笑道:“那兄弟我就枉拆一拆,严兄勿怪。”
说着以指蘸酒在桌上边写边拆:“刚才王兄无心拈得个‘非字,因其无心,所以他测说我一生无忧虑;现在严兄有心而问,有心遇‘非’则成悲。严兄问的是情,只怕……前景不妙。兄弟我劝你一句,将来遇到这个‘非’,严兄速速避开为宜。”
阿敏抚掌大乐:“这字拆得妙。”
林岳也是一笑。
严恺脸色渐白,深深注视我许久,持酒盏的指关节隐隐泛白。
王德和也是大笑:“非兄弟这字解得确实有趣。非兄弟,‘非’……不知严兄问的是哪个非了。如是我们眼前这位非兄弟,据兄弟我看来,倒不必走避。”
诸生及众围观茶客居然都附和。
严恺微微笑道:“王兄所言极是。觉非兄弟见之令人心折,理当多亲近。”
听他这么一说,我顿生愧疚之心:“严兄,其实我……”
“其实觉非就是想灌严恺老弟的酒,”阿敏笑看我一眼,对严恺,“请了,满饮三杯。”
“这个好办”严恺笑着朝我微倾杯,仰头而尽。
待严恺喝完,阿敏对王德和说:“你来,我也测个字:非。”
众人皆双目发光,嗡嗡嗡笑起来:“竟然连着三个非?”
“王兄快说,我们倒要听听这第三个非字有什么新解。”
“恭敬不如从命,”王德和微笑对阿敏,“严兄有心生悲在前,宁王爷仍问这‘非’字,可见心念之执。所以此次当以‘心’为部首,与‘非’合在一起,王爷得个‘悱’字。何为‘悱’?想说而不能恰当地说出是为‘悱’。虽不知王爷问什么,但由此可知王爷心有隐痛也。”
阿敏眉锋一颤,忽而大笑:“谁心底没个难言之隐?王兄此话等于没说。王兄请喝三杯。诸位陪饮一杯。”
众人想想都会心一笑,没意见,喝酒。
王德和也不说话,笑着连干三杯。
诸生突然不依,硬要王德和再喝三杯:“王兄拆字,触及我们心头难言之隐,该罚!”
王德和大笑:“游戏之言而已,岂可当真?不过呢,我反正今天就想着要喝酒,行,把酒满上!”
笑声中酒来杯尽,转眼又连喝三杯。
此人俊爽疏狂。
我心底暗喝一声采。
王德和放下酒盏,伸手取出枚铜钱,对阿敏道:“宁王包涵,学生有意犯酒令以创造机会喝酒,”说着转对诸生,“我出一联,诸位对不出有趣的,都罚喝三杯。”
众人酒气上涌,竟无人反对。
王德和指指手中钱币:诗眼难从钱眼出,请——
众人一默,笑骂他出得刁,末了都不说话,沉思起来。
王德和一边笑等诸生对,一边看着窗外。
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,不由一笑。
外面一绿衣女子正缓缓走过。
我笑道:“弟由王兄身上得一联。”
“啊?啊,什么?”王德和收了目光,转向我。
我朝窗外渐行渐远的绿衣女郎微抬抬下巴,笑看王德和:“诗眼难从钱眼出,文心不比色心多。”
诸生一回味,都笑了。
王德和先一愣,后拍桌大笑:“妙妙!这联从非兄弟口中出来犹妙。”
林岳问:“为什么?”
王德和道:“非兄弟尘心不生,却对出‘色心’这样绮靡之语,诚如稚子声称恋上小猫小狗将来定要迎娶云云,引人发笑亦引人生爱怜之心。”
阿朗沉声反问:“爱怜?”
王德和说:“怜其赤子情怀单纯难得,爱其风致天然一心不染。是谓爱怜。怎么,有错么?”
阿敏看一眼阿朗,微笑道:“阿朗这回错了,罚三杯。诸生没有对出,亦罚三杯。王兄既犯酒令,再罚三杯。”
诸生大乐,杯盏交错间,三杯尽了。
王德和喝酒如鲸吞,放下杯子一抹嘴角,高喊道:“今日痛快,再来?”
众人未及答话,突然围观茶客身后传出一句:“皇上口谕——”
堂中一静,茶客们迅速让出条道,一人走过来。
柳总管。
他站定了,脸色端肃:“皇上口谕:觉非坐听,不必施礼。着觉非即刻进宫。钦此。”
说完,微笑着朝阿敏深深一躬,转对我:“轿子已经备好,请——”
我站起来朝诸生一笑揖手,又冲对着我一脸沉思的王德和笑道:“改日再聚。”
进宫。
顺着长廊一路向前走,我问柳总管:“皇上此时招见,是有什么事么?”
柳总管想了想,低声说:“皇上退朝后,翰林院一批那些新进官人齐来求见皇上,声称简状元……无寸功寸德寸言,不配做礼部尚书,更不配做春闱主持,这会儿还在兴庆宫前跪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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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令拆字联以游戏为主,对格律要求相对较宽泛。特注。
下一章,五天内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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